◎ 申功晶

　　夏季,暑热难熬,即便对科技发达的现代人来说也是一场考验。那么,在没有空调、风扇的古代,古人是如何熬过这炎炎酷暑的呢?也许在每日劳作之后,往凉榻上一躺,小扇扇着,湖风吹着,酸梅汤喝着,就如此优哉游哉地度过了。然而像《红楼梦》里那些贵族,他们本就不事劳动,又是如何消夏的?

　　首先是衣饰方面。李白的《夏日山中》曰:“懒摇白羽扇, 裸袒青林中。脱巾挂石壁, 露顶洒松风。”在大热天,寻常古代百姓尽可脱光裸睡消夏。可贾府乃公侯世家,公子小姐的一言一行皆有规矩束缚。《红楼梦》第三十六回,薛宝钗去怡红院探视宝玉,见宝玉屋里的大丫鬟袭人手里做的针线活儿“原来是个白绫红里的兜肚,上面扎着鸳鸯戏莲的花样,红莲绿叶,五色鸳鸯”。宝钗很是惊奇,因在古代,肚兜是女子和小孩贴身所穿衣物,而宝玉已是成年男子,显然不适合再穿肚兜。可穿着衣服睡觉太热,不穿又怕他“睡觉都不留神”踢了被子而受风染疾。于是,细心的袭人费尽心思做了个吸引人眼球的“鲜亮”肚兜,“哄他带上了”,这样,“便是夜里纵盖不严些儿,也就不怕了”。

　　《红楼梦》第二十八回,贾宝玉上冯紫英家赴宴,与冯府上正在唱小旦的蒋玉菡一见钟情。两人私底下互换信物,蒋玉菡将系小衣儿的一条大红汗巾子解下来递给宝玉,道:“这汗巾子是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,夏天系着肌肤生香,不生汗渍。”细节之处尽显富贵,区区一条腰间消暑汗巾都是如此名贵的贡品。

　　其次是消暑用具。宝玉挨打后,袭人被王夫人叫去上房回话,见“王夫人正坐在凉榻上,摇着芭蕉扇子”。有诗云:“ 赤日炎炎似火烧,野田禾稻半枯焦。农夫心内如汤煮,公子王孙把扇摇。”在没有空调和电扇的古代,扇子绝对堪称“消暑神器”。

　　《红楼梦》第二十八回,贵妃元春赐给弟弟宝玉的端午节礼物是“上等宫扇两柄,红麝香珠二串,凤尾罗二端,芙蓉簟一领”。在书中,贾府少爷小姐用的扇子不似乡下人使用的蒲扇那般粗大,而是袖珍小巧型的,可藏于袖中。比如贾宝玉在冯紫英家初见蒋玉菡,向袖中取出扇子,将一个玉扇坠解下来,递给他,道:“微物不堪,略表今日之谊。”

　　《红楼梦》第二十七回,薛宝钗从潇湘馆回来,“忽见前面一双玉色蝴蝶,大如团扇,一上一下迎风翩跹,十分有趣。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,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,向草地下来扑”。

　　再次是消暑饮品。《红楼梦》第三十一回,晴雯将鸳鸯送来的果子“都湃在那水晶缸里”。“湃”字的意思是冰镇,即将水果放在冰块中,等要吃的时候再取出来。湃过的瓜果吃起来冰凉爽透,消暑效果相当不错。不过,冰块在古代属于奢侈品,打造冰窖进行存贮须耗费大量人力、物力,只有豪门、王室才有经济实力建造冰窖。因此,冰镇瓜果是古代达官贵族的特供独享之物。

　　《红楼梦》第三十四回,贾宝玉挨了父亲一顿毒打后,只嚷干渴,要吃酸梅汤。徐凌霄在《旧都百话》中记载:“暑天之冰,以冰梅汤为最流行,大街小巷,干鲜果铺的门口,都可以看见‘冰镇梅汤’四字的木檐横额。有的黄底黑字,甚为工致,迎风招展,好似酒家的帘子一样,使过往的热人,望梅止渴,富于吸引力。”当年北京街头最流行的夏日饮料酸梅汤,原系一款宫廷皇家御饮。兴起于白山黑水间的清朝皇帝发明了“酸汤子”这款饮料,并将酸汤子带入宫廷。到了乾隆一朝,这位风流天子亦是一枚资深“梅粉”,茶前、饭后习惯喝上一盏酸梅汤。在他的授意下,御膳房改进了配方,用去油解腻的乌梅、清热解毒的甘草、降脂降压的山楂、益气润肺的冰糖、洛神花、陈皮、桂花配上山泉水熬制成“土贡梅煎”。这样的酸梅汤去腻解暑、生津止渴,冰镇后取出,倒在海碗里,一咂嘴,透心沁齿,含在嘴里,像品红酒一样细细品味,乌梅、山楂之酸甜,桂花混合着蜂蜜的香甜,氤氲在唇齿喉舌间。也只有贾府这等公侯世家才有资格享用这“清宫异宝,皇家御饮”。

　　《红楼梦》第三十五回,薛姨妈来探望正在养伤的贾宝玉,王夫人问宝玉想吃什么。宝玉笑道:“也倒不想什么吃。倒是那一回做的那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还好些。”宝玉惦记的这款“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” 听起来简单,做起来却十分“磨牙”。做汤之前要先找出模具,管金银器皿的把四副汤模子送来,“原来是个小匣子,里面装着四副银模子,都有一尺多长,一寸见方。上面凿着有豆子大小,也有菊花的,也有梅花的,也有莲蓬的,也有菱角的,共有三四十样,打的十分精巧”。富如“珍珠如土金如铁”的薛家主母见了都觉得稀奇,“不认得这是做什么用的”。先揉捏面团,用模具印出各种面片,用新鲜采摘的荷叶和现杀的鸡熬成汤,王熙凤说这道汤“是旧年备膳时留下的”,原是做给皇帝吃的。偌大的贾府,大概也只有众星捧月的贾宝玉要吃,才会兴师动众去做。中国人的“食不厌精,脍不厌细”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
　　其实,大观园本身就是一处绝佳的避暑胜地,比如刚入园“进入石洞来,只见佳木茏葱……一带清流,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……俯而视之,则清溪泻雪,石磴穿云”。出亭过池,来到“一带粉垣,里面数楹修舍,有千百竽翠竹遮映”的潇湘馆,字里行间均透着丝丝清凉之意。

　　(摘自《萧山日报》2024年6月20日,尹成荣荐)